上次文章《中国有千千万万个姜萍》（←可点击）发出后，引来围攻：“缺乏理科常识和科学精神”、“非蠢即坏”、“反智主义”、“相信弯道超车”、“相信9秒跑进100米”。
其实，但凡稍微仔细看一下那篇文章，就会明白整篇文章着眼点在于教育、选拔和用人体系大量系统性埋没人才，而根本没有确定或否定姜萍是凭自身实力考进前阿里预赛第12名。而那些所谓“质疑”者，大多认为铁证如山，仅仅因为我没有同其一样站队，就迫不及待挥舞大棒向我袭来。只能感慨，这类极端“质疑”者和那些坚信者思维模式其实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围绕整个事件，我把网友分成3类：坚信者，质疑者，质疑质疑者的人。上次文章里已经谈到，坚信者基本是愿意相信“寒门出贵子”的普通善良人。①根据网上流传的成绩截图，认为姜萍数学成绩一般甚至不及格。
②网上提交答案需要专门的排版软件LaTeX ，姜萍不太可能掌握。
③姜萍自称学习的高等数学内容，包括同济的《高等数学》、张惠民的《数学分析》和英文版的《偏微分方程》。而阿里预赛题目远超其学习范围，所以姜萍不可能取得第12名93分（满分120分）的好成绩。另外，姜萍依靠查英汉小词典，根本无法阅读英文版数学书，因为英汉小词典词汇量太少。
④达摩院宣传视频显示，姜萍板书和笔记抄写时，数学符号和公式有多处低级的书写不规范或错误，说明是不懂装懂。
对上述质疑的质疑：
①网上成绩截图并没有证实是真的（见文末补充）。而姜萍的中考成绩为621分（满分760分），得分率为81.7%。而姜萍初中并未有偏科，因此推测，她中考数学成绩为123分左右。另外，根据姜萍数学老师王闰秋的说法，姜萍的数学才华在第一次月考时就表现出来。当时姜萍数学月考140多分（满分150分），远超班上第二名的60多分。
所以有理由质疑网上成绩截图的真实性。还有围绕姜萍的讨论，网上大量虚假信息，很多信息的原始“爆料”被删除，极可能属于伪造。
②关于提交答案的排版软件LaTeX 。有美国物理博士认为使用非常方便，有很好的帮助系统，仅仅输入数学内容，可以很短时间学会。有美国数学教授证实。退一万步讲，姜萍不会使用这个软件的话，也可以把答案交给老师，由老师帮忙提交，而笔者并不认为这是作弊。③姜萍说学过那三本书，并没有说只学过那三本，所以那个质疑在逻辑上并不成立。当然《偏微分方程》要学完需要很久。另外阿里预赛题目确实很难，中专生要拿93分谈何容易，但并非绝无可能。
④关于黑板板书数学符号错误，很多数学大咖出来为姜萍辩护，还有美国数学教授复原其推理过程，结论是总体思路正确。另外他还晒出自己当年的草稿证明有大量类似的书写不规范现象。
这一点笔者深有体会，自己当年高中钻研数学的草稿，就像天书一样。笔者10岁时，以最小年龄参加过一次数学竞赛，之前并未进行过任何培训，竟然拿了全县第一名，68分（满分100分），第二名为50分。
“质疑”者最后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上图姜萍抄写的笔记，上面出现6处不规范或错误，见红线处。但要严格较真起来，前面5项可以算是书写不规范，最后一项是漏写了c。
其实，很多杰出人物，甚至外交官员，第一次面对专访镜头，都会出现高度紧张或兴奋，造成言行大量错误。
笔者无法确定，制作姜萍那几分钟采访视频实际上究竟花了多长时间，当时她的心态变化过程究竟怎样。了解采访工作的人会知道，实际采访内容可能是最后播出内容的几十倍，尤其是第一次面对镜头接受专访的人。阿里达摩院应该掌握更多更全面的信息。
总之，质疑并非空穴来风，确实有非常强的疑点。
但是对质疑的质疑同样是强有力的，而且逻辑甚至更加严密。
所以要认定作弊，必须要有更严密的证据。
有自称完全不懂数学的“质疑”派写手，认为说姜萍造假的人基本上都是数学专业人士，而无条件相信姜萍的人多是自媒体流量博主。
上述说法有重大漏洞。其实，如前文所述，质疑质疑者的人基本都是专家级别的人物，很多是美国的数理教授或博士，包括阿里赛事组委会成员印卧涛（哥大数学博士，UCLA的数学教授）。
国内顶级的数学奥赛教练、学而思数学竞赛主教练陈晨，见到的数学天赋很高的学生实在太多，有的甚至10岁就能熟练解偏微分方程。他培养了几十名学生获得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银牌。他在《关于最近的阿里事件我的一些想法》一文中就明确表示，现有证据无法证明姜萍作弊。整个事件中，质疑无疑很重要，但是一口咬定姜萍参与团伙作弊者显然过于武断，而质疑质疑者的人显得看问题维度可能更高更全面。39名决赛入围者给大赛组委会发公开信，绝大多数都是匿名。奇怪的是，他们只要求对姜萍和王闰秋的预赛答卷进行独立调查。说明了他们怀疑两点：①两人答卷有相同之处，②阿里可能故意给姜萍高分。而往年参赛选手最小年龄8岁，最高80岁。还有一定比例的小学生参赛。见下图：另外，有网友用聚类分析法发现，阿里数学竞赛名次出现（高校等）抱团现象，疑似属于团体赛。见下图：这说明，比赛规则确实有问题，特别是预赛48小时开卷比赛。另外决赛虽然是有摄像头监督的闭卷比赛，但24小时内自选8小时，会有很多漏洞可以钻。尤其是非常重视数学竞赛的华人，这方面的“智慧”绝不可小瞧。笔者估计经过这次巨大的舆论风波，明年的阿里数学竞赛规则将会进行重大调整。主流媒体都已经把姜萍当做正能量广为宣传，是不是导致姜萍、王闰秋和达摩院至今沉默，没有回应网上的质疑的原因。其实，学习数学并不是为了考试、比赛，而是为了探究真理，解决科技、经济、社会和生活等方方面面的各种问题。过度看重比赛排名，其实有违比赛初衷。
也请一口咬定姜萍为数学白痴者，放下傲慢和偏见，千万不要无视小概率事件。这与9秒钟跑进100米完全不相干！
有“质疑”者甚至认为，马云因为参加过3次高考，数学第一次1分，第二次19分，第三次89分，所以马云对数学极为“仇视”，故意举办这个赛事来羞辱数学和数学爱好者。显然这是阴暗的阴谋论思维。在中国的教育体系里，数学成绩不好的学生，几乎要被贴上“差学生”标签，难于翻身。这其实是不懂教育规律，极为不公平的现象。首先，人的各方面天赋不同，智能是多元化的。另外，人的各方面智能发育时间也不同。有人小学5年级数学突然开窍，有的初二初三开窍，有的甚至高中大学数学才开始开挂。美籍韩裔菲尔茨奖得主许埈珥少年时期数学成绩不理想，认为没有数学天赋，最爱文学，梦想成为一名诗人。2006年，他在首尔大学读大四时，菲尔兹奖得主广中平佑到首尔大学访学，并开设一年的代数几何课，他才喜欢上数学。后来跟随广中平佑读了研究生。2009年，从首尔大学研究生毕业后，想去美国的大学再修一个研究生。然而，由于非数学本科出身，尽管有广中平佑的推荐，美国十几所大学都拒绝了他的申请，最终只有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愿意接受他的研究生申请。2022年7月5日，许埈珥获得菲尔兹奖——数学界的最高奖。很多人数学才能少年时就表现突出，但最终数学成就平平。华罗庚花了5年时间自学完了高中和大学低年级的数学课程，貌似天赋平平，结果成了一代数学大师。数学定理，2000年前成立的，现在也成立，2万年后同样成立。数学定理不可能证伪，因此很多人把数学视为绝对真理。按照科学哲学家卡尔·波普尔的分类，科学必须具备可证伪性。因为数学不具备可证伪性，所以数学不属于科学。因此，很多人误以为科学一定可以被证伪，所以科学只是暂时性正确，不属于真理。这是对科学极为错误的认识。正确说法是科学理论必须具备可证伪性。比如，水分子是由氢原子和氧原子构成的，这是基本的化学科学论断。为什么说是科学论断呢？因为该论断具备可证伪性，科学家只要找到一个水分子不是由氢原子和氧原子构成的，该论断就破产了，就不属于科学了。也就是说，一旦某科学论断被证伪，就要把其踢出科学的范畴，或者对其进行修改。
再比如，“人是上帝创造的”这个论断，就无法证伪，所以不属于科学范畴，而只属于神学范畴。数学理论，千真万确，是久经考验的真理。所以许多人，如饥似渴研究数学问题。阿里数学竞赛，虽然规则有漏洞，但却为广大数学爱好者创造了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某互联网元老级人物，认为如今的教育系统不存在数学天才成为漏网之鱼，只能说他对数学的认识还很傲慢和无知。其实像许埈珥那样的人还很多很多，只是没有那么好的机遇。当然，在纯科学理论领域，高手在民间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其实，在技术领域，类似的“高手在民间”的可能性一直存在。比如在上世纪90年代，有多少人会瞧得起打边角料的NVIDIA？就是10年前、5年前，能真正看得上英伟达技术厉害的人也很少。而如今，英伟达的人工智能芯片和数据中心正处于全球技术和产业革命的中心位置。其市值，也同微软和苹果公司，并列为全球三霸→：华人之光创造历史。在科技和商业领域，在无数民间小公司中，在未来某个时刻，一定会冒出改变未来的伟大科技公司或商业公司。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家庭主妇，耗时几十年发现了4个凸五边形可以密铺。直到2017年，数学界有人认为，能密铺的凸五边形只有15类。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赖斯一人就贡献了其中的15分之4。在所有的学科中，数学门槛可能是最低的，只要你喜欢，一本书、一支笔、一张纸，几乎可以学习钻研所有的数学课程。你喜欢数学，20岁、30岁、60岁，也不晚。
另外数学应用并不都是在高深的领域，而是在生活中无处不在。如果仅仅对中小学数学很敏感，你就可以发现电视、报纸、互联网、专家嘴里大量的低级数学错误。
还是那句话：中国有千千万万个姜萍。这并非指数学。他们有可能生于落后地区没有文化的贫困家庭，他们人生出彩的概率可能不到大城市精英家庭孩子的千分之一。如果他们具有精英家庭孩子同样的条件和机会，出彩的概率可能不会低多少。在我们身边，各行各业，有大量姜萍默默无闻，有待发现。用欣赏和发现的眼光，看待他人和孩子，你会发现有无数个姜萍，而这是极大概率事件。补充：6月27日，据江苏涟水县政府网站消息，6月27日，涟水县教育体育局就涉姜萍问题答复称：一、网传姜萍在学校月考中的成绩——83分的截图属实。二、姜萍参加的数学竞赛由阿里巴巴达摩院组织实施，关于竞赛的情况请向阿里巴巴达摩院核实。三、姜萍预赛使用的电脑是借的。四、学校对涉嫌个人隐私的零食等问题不清楚。说明：网传姜萍3月份月考数学51分的截图可能是伪造的。这令我突然想起来，最近OpenAI 宣布终止对中国、朝鲜、俄罗斯等地区提供 API 服务。高科技没有有效合理监管，确实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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