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道德的人不受约束会怎样？美国最高法院法官涉嫌贪腐的启示

谁是美国最有权势的人？如果是指一个人，那肯定是美国总统，但如果是一群人，应该就是美国联邦最高法院的9位法官。

所谓“流水的总统，铁打的法官”，这9位大法官是终生制的，总统做一届或者两届，对于美国社会的影响可谓是快变量，而大法官们通过裁决，却决定了美国社会的价值观走向，是慢变量。

尼克松说：“总统做出的最重要任命，就是对最高法院的法官任命。总统上台又下台，而最高法院所做的判决，却会永久延续。”特朗普在任内的重大政治遗产之一，便是成功提名任命3名保守派大法官，把保守派与自由派大法官人数之比由5比4变成6比3。

长期以来，美国保守派与自由派大法官围绕堕胎、拥枪、死刑、医保、同性恋等多项社会敏感议题来回拉锯。周伯通还专门写过《美国平权法案和中国中高考》、《美国堕胎权问题大转向——这不是民意，而是政治》——这些变化都是因为9人的大法官中保守派占据了优势，推翻了固有的判决。

无论这些人的价值观如何，美国最高法院法官传统上被认为是一群生活在象牙塔里的最有道德的人。在大学学法律英语时，我曾读过一些美国历史上的重要判决，还有读林达的那套《近距离看美国》，觉得这些大法官无论立场如何，都是圣人一般的存在，写出来的意见和反对意见都发人省醒，不愧为美国的良心。

美国最高法院也曾化解过很多重大危机，是美国社会的压舱石。比如，2000年小布什和戈尔在竞选总统时，围绕佛罗里达州选票计票而发起的“世纪司法大战”，决定总统身份的归属。最终，最高法院裁决让小布什当上了总统，戈尔服判，激愤的一半美国人并没有揭竿而起；又如，2012年，美国最高法院裁定，奥巴马总统的医疗保险改革法案符合宪法。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法院说什么，美国人都会照办，服从法院判决像呼吸空气一样自然”。

在三权分立的政治结构下，人们往往把总统看做随民意而摇摆的民粹分子，而国会议员的形象，则是为了党派利益互相大打出手，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只有法官，总给人以神秘感、超脱、公正和睿智。事实上美国的各种民调也显示，最高法院的民众支持率一般明显高于总统和国会。

然而，情况却在发生变化。民调结果显示，美国民众2022年对联邦最高法院的支持率只有25%，创下历年来的新低。如果以党派划分，民主党人对联邦最高法院的信心从2021年的31%下降到目前的13%；共和党人对39%。25%是什么概念？近期的民调显示，有44%的人支持特朗普，拜登的则为41%。

民调的结果，一方面显示了美国极化的民众在任何问题上的对立立场，民主党民众认为美国最高院已被政治化，完全倒向共和党。但另一方面的原因，是最近一系列的美国最高院法官的腐败丑闻，让这一帮理应是最有道德的最高法院的法官深陷信任危机。

已故的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安东宁•斯卡利亚是保守派和原教旨主义的代表，被誉为最高法院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但他也是最爱出差旅行的人之一，经常由私人赞助商资助环球旅行。

▎安东宁•斯卡利亚

在旅行中，他发表演讲、参加活动或教课，据统计从2004年到2014年的十年间，他进行了258次有补贴的旅行。然而，他在2016年意外去世时住在得克萨斯州的一家狩猎小屋，引起了外界对他是否存在利益冲突的质疑，因为该小屋由一位商人拥有，他的公司在最高法院有案子。

此外，斯卡利亚还曾拒绝回避一起涉及副总统迪克•切尼的案件，而他与切尼是多年的朋友，这引起了人们对他的公正性的质疑。尽管如此，斯卡利亚声称他不会因为友谊而回避案件，认为自己没有偏袒切尼。

虽然历史上发生过大法官的丑闻，但现如今违法行为的频率和深度似乎已经达到了顶点。

近来，美媒曝出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托马斯多年来接受富豪克罗资助的豪华旅行并且从未申报，引发公众质疑。迫于压力，托马斯8月在其财务信息报告中披露在2022年2月和5月曾乘坐克罗私人飞机前往达拉斯参加保守派智库美国企业研究所举办的会议。托马斯在报告中说，2月乘坐私人飞机原因是“遇到意外暴风雪”，5月是“出于安全考虑”。

▎2019年7月，托马斯夫妇（前排左二位）与克罗夫妇（后排右二位）在印度尼西亚

托马斯还申报了其与克罗之间的房产交易。报告说，2014年，克罗从托马斯及其亲戚手中购得佐治亚州萨凡纳市三处房产。托马斯表示，他以前未申报克罗资助相关旅行的原因是，他认为这些旅行属于“私人款待”范畴无需申报；未申报房产交易则是因为该交易对他而言是“亏钱的”。

美国《新闻周刊》报道，由民间组织MoveOn发起的一项要求弹劾托马斯的请愿已获得超过100万人签名。

除了托马斯，今年早些时候，《纽约时报》报道称，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的妻子作为精英律师事务所的猎头赚取了超过 1000 万美元的佣金，其中包括服务一些在最高法院审理案件的律师事务所。另外，在尼尔·戈萨奇大法官刚被任命不久，他的一处长期挂牌出售的 40 英亩房产就卖给了美国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的首席执行官，后者至少参与过 22 起案件或提交给法院。

如今，民主党追着这些丑闻不放，但腐败也不是保守派法官的专利。前自由派大法官金斯伯格在涉及她丈夫的持有的股票案件中并未回避。2015 年，前大法官斯蒂芬•布雷耶也未能回避一起其妻子拥有超过30,000美元股票公司的能源案件。最近，高等法院最资深的自由派大法官索托马约尔也未能回避涉及企鹅兰登书屋的三起案件，而企鹅兰登书屋的子公司自 2010 年以来已向索托马约尔支付超过 300 万美元的图书预付款。

美联社还报道，美国联邦最高法院鼓励大法官在休庭期间外出讲学，但要求相关报酬不得超过3万美元。然而，多名大法官应夏威夷大学法学院等高校邀请的讲学实际授课时间不长，相当于度假，而这些出差旅行无需大法官支付任何费用。

上述的这些事由，如果放在一个下级法院的法官，根据职业道德的要求，他们必须提出回避或者都是明令禁止的。但美国宪法赋予了最高法院大法官无上的权力，但至今没有对他们的职业操守作出规定，一切行为准则都由他们自行决定并自行监督执行。这也长期被认为是美国司法机制中的一个漏洞。

美国宪法第2条第4款规定了弹劾总统、副总统和其他文职官员的条件，包括叛国、受贿、其他重罪与轻罪。但是，美国宪法并未具体说明，哪些情况下可以弹劾最高法院大法官。但一般认为，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被视为文职官员而可以被国会弹劾。

只是，弹劾最高法院大法官比弹劾总统更为罕见——在美国历史上，共有4位美国总统遭弹劾，但遭弹劾的大法官只有一位。被弹劾的这名最高法院大法官是美国建国之父之一由乔治·华盛顿任命的塞缪尔·蔡斯，弹劾并未成功。

弹劾大法官也需要获得三分之二以上的投票同意，所以，目前美国极化的国会是不可能成功弹劾任何一位大法官，这也是大法官们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

▎美国大法官九人

民主党也主动发起了改革。美国国会参议院司法委员会7月20日表决通过一项议案，拟对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设置职业道德准则，包括允许公众举报大法官，并由下级法院法官组成的小组审查；大法官须申报接受的礼品、旅行馈赠，违反者将接受调查；大法官须回避存在潜在利益冲突的议题等。

在当天的投票中，11票赞成、10票反对。该委员会全部民主党议员投票赞成、全部共和党议员投票反对，认为该议案是民主党人因对最高法院对一些案件的裁决表示不满而借机打击保守派大法官；且基于三权分立原则，国会无权插手最高法院事宜。

参议院审议并表决该议案。该议案需60票才能获得参议院通过，这意味着民主党至少需要9名共和党议员的投票支持。在政治极化的美国，这项改革议案已注定是腹死胎中。

依我看，美国国父们的立法行政司法的制衡体系很大程度上将权力关进了笼子。但在制度设计中，没有过多考虑如何制约这群最有道德的人。可能美国的国父们认为这些以法律为终身职业的大法官们是理想国中的智慧王，他们的智慧可以充分地自我约束。作为美国最高裁判者、守护神，可以给予他们不受约束的权柄。

但是阿克顿勋爵又不小心说对了：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我并不是说大法官们人人腐败，至少现在九名法官爆出腐败的还是少数。但是没有制度约束，靠人的道德底线自我约束的尝试毕竟不是每次都靠得住，从一次出书请求、一次外出讲课请求开始，权力会受到各种变了法的一次次试探，走向道德滑坡。

在美国目前两党割裂的政治环境下，这个制度补丁看来是打不起来了。只能靠媒体监督、两党互相监督将腐败曝光于阳光之下，这些犯事的法官虽然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但至少会收敛一点吧。

本文转载自 坚持装深刻

作者：周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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