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见闻|国际学校的黑与白

东南亚很多国家都有国际学校，大部分富裕的家庭都会将孩子送去国际学校接受教育；不是特别富有的家庭也会咬咬牙将孩子送去国际学校。很难去评判东南亚国家里公立学校教育制度的好坏，因为公立教育仍然是这些国家中教育大军的主流;公立教育里毕业的学生大部分参与了本国建设而且很被本国需要 。国际教育只涵盖了极少部分上层家庭的子弟教育；按照一个学校平均学生数量的粗略估计，在印尼的国际学校里上学的学生比例不到印尼总学生数量的1%。

现今印尼一共有111个国际学校在印尼教育部注册，这些学校也包括双语学校或者是national plus 国立学校。全印尼一共有1.2万所学校，中国有51.8万所学校、861所国际学校；50万左右国际生在中国的国际学校里就读，占中国学生数量的3‰，也就是说1000个中国中小学生里只有3个在接受国际教育。很多国内的国际学校必须要改名为外籍人员子女学校，也不能接受持中国护照的学生；接受国际教育的中国学生很有可能持外国护照或者是在性质不一样的双语bilingual学校就读。如果以中国家长的评判标准，Bilingual学校教学质量更高，纯欧美国际学校更加“懒散”，双语学校也舍得给教学设施和教师砸钱，管理跟公立学校一样严格，更加符合中国家长的双向要求，即接受严厉的中国教育又耳濡目染开放的国际教育，最后去欧美接受大学教育；或者双向申请国内本土大学和欧美大学。

印尼也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不需要交学费，其他杂费另算。从前也有办公室里的工人跟同事借50K印尼盾的钱说给弟弟交学杂费；也有人跟我借300K的钱给公立学校缴费；总之公立教育也并不是每一个印尼人都能上完。

而印尼的国际教育里又是另外一回事，跟中国公立教育很有相似之处。如果你去过印尼的某一所优秀的国际学校，你也会惊讶的掉下眼珠子，因为在那里你会发现与印尼作风完全不一样的情景。国际学校里会雇佣大量的外籍员工形成一张流水线网，学生需凌晨5点起床，洗漱后坐家庭司机的车去学校，很有可能是在堵车等待的空隙吃了早饭。7点可能开始祈祷，7：25-7：50之间已经开始上课，没有课间休息；各个任课老师一直来回上课上到午饭时间12:00，大概会有30分钟的吃饭时间又继续上课上到下午3:30左右放学，幼儿园可能12:30就放学了，小学生可能2:00左右放学。放学后不能先回家，而是要去自己选择的课外活动课堂，这些课堂也是家长付费需强制性参加并计分的，有跆拳道、合唱、网球、舞蹈等，甚至还有骑马课，从前有的学校为了上骑马课，城东的马术公司一到下午就必须用好几辆大车将一堆马拉去学校，上完又把这些马匹再拉回去。你们喜欢的曼城足球队(Manchester City F.C.)在前一阵与BSJ（雅加达英国学校）合作开办了足球项目。和其他课时一样，活动课也要持续到到下午5:30-6:00左右才能正常下课，之后学生开始收拾东西跟家庭司机回家。不要以为这一天就这么结束了，晚上很多国际学校的学生都有补习，周六日和节假日也如此，这不算他们需要完成N个科目作业的时间。网球、足球、游泳、中文、法语、德语、西班牙语、绘画、钢琴课等等写满了国际生的日程表；有的家庭还专门聘请了家庭教育顾问管理孩子的日常补习课安排表和进度。

就算把上面的事情都做完了也还没有结束，日考、周考、大考等等都是学生自己需要安排时间去复习的，考不好学生和家长都不会高兴，也会去学校投诉，我看过两例老师被学生投诉导致流产的事件。有的学生等到剑桥成绩放榜日那天打开成绩单会大哭或者大笑，还有周六日的各种比赛和疫情前的各种出国交流项目也会让学生忙个够。学校里的表演项目很有可能是学生用午饭时间和放学时间请假完成的。到了10年级更累，需要统一考英国剑桥国际中学教育普通证书，相当于中考；里面有各种难度的课程可以选择。11年级和12年级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你想去欧美加新日香上大学，那你11年级就要完全做好准备了，到底选IB 、AP还是Alevel；你需要根据自己的未来权衡并与升学顾问洽谈，比如IB课程是世界通用，意思是任何大学都招收IB生，但根据JIS（雅加达国际学校）的大学录取记录显示，美国顶尖大学更喜欢招收高中学AP课程的学生，所以很多学生到了高中很喜欢根据国际学校往届录取率的水平来再次进行转校。 很多欧美大学在录取学生时也看学校，并不是完全看分数。不要以为他们不知道，我见过来自剑桥大学的招生官，他们什么都一清二楚，这还不算他们英国办公室里电脑系统里储存的各类国家学校资料。如果你问我剑桥大学喜欢什么样的学生：选择高难度课程又拿高分的学生——与我们传统的选择学生方式没有很大区别，另外你还要很有钱才能完成在英国的学业。

这是一个在印尼的真实的案例，有一个12年级（高三）学生未完成IB课程中的论文项目所以熬夜到凌晨2点，然后凌晨4点起床又开始准备复习学校的功课，结果开始呕吐并进了医院。这不是唯一的一个案例，很多印尼国际生到了高二高三都是凌晨才睡，周六日补习全满。很多印尼的大学生其实也参与其他的补习项目，中国学生最起码到了大学已经开始放飞自我了。

那国际学校里到底学什么？国际学校里一般有特定的国际课程，有的国际学校设置了IB国际课程，有的是IB和AP两项自选课程，甚至可以混选；GCSE(英国中等教育证书）和IGCSE是中考课程而不是高考课程，但是拥有这个结业证书可以作为转去其他学校的证明，申请大学时也要将这个证书的成绩单发给大学。印尼开设AP课程的高中较少，JIS开设IB和AP,培民学校开设A level和IGCSE，ACS也开设IB和IGCSE，BSJ开设IB和GCSE;一些本地学校也开设上述课程，印尼也有伊斯兰国际学校。国际学校也都需要考核印尼本国（UN）的一个升学测试，据说非常简单。IB国际课程和其他高中项目课程里都有数学、英文、中文、物理、化学、经济、社会科学、印尼文、西班牙文、韩文等科目进行几组选择，必须要选一门母语和一门外语，数学也是必修；IB总分达到40分可以申请大部分欧美学校。另外还有CAS（社会服务）项目需要学生在11和12年级完成，比如在贫困的小岛建立一所学校；在疫情期间为医务人员提供捐赠或者是其他与CAS老师商量好的服务项目。

我也看过英国贵族学校伊顿公学Eton College的纪录片，流程和上述非常相似，奇怪的是他们的传统是冬天也穿薄燕尾服，冻的哆嗦走很多里路去上课,他们手里拿的文件是分课程和颜色的 。伊顿公学培养过20位首相，那里毕业的男孩都参军报效祖国，战死沙场的比率比其他地方高出11%; 但是反过来一想又不喜欢精英教育，和打马球一样，越说的高端越精英只能让越少人参与，不是大众的文化就不能让大众受惠。

印尼的国际教育也和中国的高三有类似之处，一样的繁忙和一样的望子成龙；只是课外活动更多，对外语和团队合作能力的要求更高。你需要十分会安排时间并且不能拖拉，十分钟是非常重要的，吃饭最多是35分钟。很多时候是很多事并驾齐驱一起出现，不是一次只做一件事；比如你明天要考试，可是祈祷后又轮到你的社团表演了，那你前一晚需要两个都作准备。国际学校十分注重运动和才艺表演项目，雅加达设施好的国际学校都有巨大的运动场地；伊顿公学表示永远注重运动，运动是教育中最重要的项目之一。有的校长开学典礼时也会提出，我们不一定都要逼自己的孩子成为律师、高级官员、医生、工程师等；让我们增加一些运动健将、歌手或者任何他们喜欢的项目吧。

那国际学校里的竞争大吗，大。分数是不公开的，考核结果也是不公开的，但是总是会有学生知道自己与其他人之间的对比，这会让他们非常沮丧。国际学校也会雇佣心理团队和特殊导师疏导学生，印尼其他公立学校也都有心理顾问；国内的公立学校也有。但国际学校里的心理顾问需要做到十分细致与开放，比如他需要完成很长时间的会谈和跟踪学生案例；这个职位的要求只会越来越高。好的学校的心理顾问一定是强大的，也是教师教学的后盾，但这个职位在印尼和中国的的水平都欠佳。

印尼国际学校的整体水平不算差，相对于国内的国际教育做得更为细致，并且更加个性化和人性化。与公立教育对比，国际教育视野更加广阔、多语能力、合作能力、领导能力明显高出很多，国际教育尊重平等、接受不同、鼓励创造、尊重个体化、甚至提供一对一服务，教书者也不是学术的绝对权威，好的教书者的学生比教师更厉害。IB课程制订了培养学生的目标，提出我们的未来需要这样的人：

Inquirers 积极探究
Knowledgeable 博学多识
Thinkers 善于思考
Communicators 乐于沟通
Principled 重视原则
Open-minded 心胸开阔
Caring 具有爱心
Risk-takers 勇于冒险
Balanced 身心健全
Reflective 及时反思

我们的未来确实需要这样的人，这8个概念也可以作为我们成人自己时刻警醒的一个准则，每当遇到困难时，快根据上述概念进行对号入座并加以调整。全球化在未来不可避免，疾病与经济也都会全球化，在印尼开设的电商公司可以进入泰国、越南等并再次扩大；一家公司的倒闭可能引发多米诺效应；一个国家的革命可以引发半个地球的动荡……所以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只有单一价值观的人，一个只看得到自己国家的人。“全球化”在国际教育中也是一个重要的课题。讨论气候、宗教、难民等都是公开话题。“国际视野”课程中有提出一个这样的思考模式，就是每当讨论一个问题时这么入手：作为自己，我是怎么想的；作为家庭成员，我又是怎么看的，作为社区成员，我是怎么想的，作为国民，我是怎么想的，站在全球的角度上，这个问题又是怎么样的……我认为对于我们成人也适用。学术成绩是国际教育中的重点，但不是唯一，学习能力较弱的学生可以选择比较容易的课程；能力强的学生可以选择高难度的课程就读。如果我以后的孩子面临选择公立教育还是国际教育的问题，我肯定选择后者。公立教育的深度值得赞美，但是很有局限性。国际教育更有选择性，缺点也很明显并且致命：昂贵。

国际教育有很多优势，学生很小年纪就与世界接轨，而不用在长大后费尽心思与世界相连接。那国际学校的黑到底是什么？

国际学校学费昂贵，普通人根本没法选择上这样的学校，如果交了学费而又不得不选择在线学习会更加无奈。很多人开玩笑说今年毕业的医学院的学生很危险。BSJ一年学费400条左右，JIS一年学费500条左右，ACS一年学费300条左右，其他学校便宜些，这些都不包括其他费用；上海国际学校一年学费15-20万人民币左右。国际学校招聘的教师质量参差不齐；很多学生挤破头也要去招生比例极小的名校，比如常春藤。这样造成父母对学校的期望过高，教师的压力与日俱增；学业不可能完全靠教师，有的家长以为把孩子丢进学校过几年就可以取回一个聪明、健康、满分的孩子，那怎么可能？教师是职业不是神仙，还有的家长逼迫教职工改分数，医闹似的责骂教职工；上述两个流产案例都直接或间接与国际学校的压力有关。真正的老师都是父母，学校能提供的是学识、设施、升学机会、竞争机会、接触世界的机会、表演与交流的机会等，其他与家庭有很大的关系。社会很多声音对现今的教育加以指责并妖魔化，我觉得确实教育需要质疑和指责才有进步，但我知道现实里的教育没有那么妖魔化。不是每一个老师都变态，也不是每一个老师都会去猥亵儿童，我经常看到老师们花额外的时间与学生交流和合作，没有一个老师会拒绝解决学生提出的问题；很多老师经常自己拿私房钱给学生买东西或是学习用品。大部分教师都有基本的品德和职业道德，那些在队伍里浑水摸鱼的其实很容易看出来，因为这是一件日复一日重复性的工作，如果官僚主义不严重，这种人没做多久一般就被开除了。教育与家长都应该相互信任，一起进步、一起面对困难。

很多国际学校管理混乱，不同国籍的员工太多，人员流动较大，薪资水平差距较大；拿菲律宾护照付菲律宾薪水、拿美国护照付美国薪水、拿印尼护照付印尼薪水；拿中国护照的薪水在同行间也不高。同一份工作有的付5000美金有的付5条印尼盾，员工之间也经常吵吵闹闹相互打听薪水，同工同酬的国际学校也有，但是不多；大部分国际学校能省就省，对种种情况避而不见。教育管理者不够专业直接导致好教师离职、同行之间的分配不公与竞争都是另外的暗黑故事。如若遭遇投诉，大部分管理者都偏向于家长而不是教师，教师很有可能会犯错，也不可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跪着的教师教不出敢于创造的学生。和其他公立学校一样，大部分国际学校里的教师都为情绪化的女性，离职原因不是因为工作的繁重，也不是薪水的低廉；肯定是来自管理者和家长的压力。而且还听过一些故事比如离职时东家不按此前的约定支付薪水，不给推荐信等。国际学校也是一个庞大的跨国企业，一个学校的流动资金可能上亿甚至更多，好的管理团队是国际学校的灵魂。国内有的国际学校还会突然倒闭，国际学校很“吃钱”，完全应该有资金和能力聘请积极专业公平的管理者保障高质量的教学。国际学校里教师的职业生涯就如一条独木桥，一次只能过一个人；和空姐职业一样，看起来好似不错但最后还是辞职；学生总是面临经验缺乏的新手。传统行业100年计划都不怎么变，但教育又要求创新和改革；谁要是在课堂上说错了话都会变成一个大麻烦，那谁还敢去创新和改革？

在印尼的国际学校里，25%左右的毕业生选择了去澳大利亚上大学，19%的学生去了美国，16%去了马来西亚，5.2%去了英国，4%的去了德国；另外，埃及、日本、新加坡、沙特阿拉伯、土耳其、韩国、荷兰等也占一定比例，从国际学校毕业又去中国读大学的较少；也有在中国读预科直接升入中国大学的印尼留学生。中国与印尼也有一些合作教学项目，中国也为印尼的一些项目提供了奖学金。广西与印尼有合作院校，可以分别在广西和印尼两地完成学业。

印尼的教育资源分配不均，我认识的每一个印尼人几乎都在欧美澳留过学。偶尔问问他们怎么去的，几乎都是拿全额奖学金去日本或者澳大利亚读的书，但他们都是生于富有的印尼家庭。印尼的穷人要怎么拿到去欧美的奖学金呢？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现任印尼教育兼文化部长为在线软件Go-Jek的创始人NADIEM MAKARIM，他辞去了gojek高层管理职位并全心投入到印尼的教育和文化建设中。他前段时间和netflix奈飞公司签署了合作协议以提高印尼的电影制作水平。他的gojek软件在印尼是一个神话，也是印尼第一家百亿美金公司，gojek软件完全改变了印尼人的生活方式，连住在印尼的我也吃了他的红利，几乎离不开他的软件；在国际教育方面，他没有做太多的改变和推进。他取消了一些公立学校的考试评估，这个决定受到学生的欢迎，但得到反对党的质疑。他签署了学校解除学生穿宗教服的规定，并认为穿衣服是个人意愿，不是学校规定。Nadiem很年轻，1984年出生，现任印尼总统很喜欢选择年轻人做部长并认为年轻人是未来，他们也是传统与现代的结合更加适应社会的发展。如果Nadiem能看到印尼本地教育的不足和优点并加以改正，印尼社会应该会有改变。

但是值得一提的是，Nadiem也来自印尼的富有家庭，他的祖父就是印尼的一位开国议员。他在雅加达上过高中，但是和现任总统的孩子一样，最后去了新加坡的一个国际学校完成高中学业。之后他去了布朗和哈佛，并在麦肯锡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听起来也像是精英教育的红利故事，而不是印尼整体学生可以马上复制的故事，这证明印尼的本地教育还有一段路要走。

越南、泰国、新加坡、老挝、马来西亚等的国际学校比比皆是，都开设中文课程。国际学校里很多外籍子女，多为驻扎当地的外企员工和使馆人员，流动性也大。印尼疫情致使学生无法到校上学，很多外企人员干脆回国或是去了美国，美国与欧洲国家不需要隔离。国际学校里外企员工子女的学费大多由父母所在企业支付。东南亚没有中国国际学校，中文学校有台北学校；课程与台北大学挂钩。另外有德国学校、法国学校、日本学校、澳洲学校、新西兰学校和芬兰学校等，多为本国学生，也接受其他国籍学生，这些国际学校一般在每个国家都有。海外中国学校暂时只开设了一家，在迪拜，已经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