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女研究生是既当又要吗？ | 二湘空间

昨天十一维空间发布的这篇文章 《武汉大学毕业生不愿意去嘉峪关，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作者表达了对武大女研究生顾某辞职的支持与理解。评论区很热闹，看起来读者持相反意见的更多，有人说她既当又要，又想体制内好处，又不想付出，有人说其实她不过是因为这份体制内工作还不够好，还有人说她是投机分子，是精致利己。

这些分析都有道理，都很理性。只是这位女孩或许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读者们的评论可能都忽略了一点，就是当事人自身的感受。有句老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我不认识当事人，我的经历也没她高端，但是，我年少的工作经历与她有很大的相似之处。所以，我特别能理解她辞职的原因。

当年我也正是在嘉峪关女孩的年龄，自愿选择从海滨城市到了兰州。公司外派的驻外销售，开发西北市场，从零开始，条件极其艰苦。后来我们同批的业务员，坚持下来的也都成了大区经理。现在想来，和选调生的性质也差不多。从富饶的东北海滨城市到西北黄土高原上的兰州，这种落差是巨大的。我清楚地记得，火车开出郑州不久，窗外的绿色就慢慢减少，取而代之的是黄土，越来越厚重的黄土，孙国庆高声呐喊的黄土高坡，随着隆隆的车轮，真实地呈现在眼前。24小时后，终于到了兰州。出了站，经过著名的兰州大学门口，向右转，车又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位于城乡结合部的焦家湾。混乱、肮脏，是兰州留给我的第一印象。

最初的一个月，每个夜晚都是煎熬。离家千里之外远离亲人的孤独感，对前途未知的恐惧，海滨城市湿润的晚风与黄土高原上极度干燥的空气的强烈对比，公司总部光鲜的大楼与兰州郊区库房环境的巨大落差，都让夜里的我心中充满无尽的空虚和苦闷。那种失落感，那种心不断下坠到深渊的恐惧感，很难描述，却又无处不在。一支一支地抽烟，烟雾中，惨白的灯光照着斑驳的墙壁，那时候，支持着没有马上逃离的，大约是来的火车票还没报销吧。

后来，为了看长城的西起点，我专门坐了一夜的火车去了嘉峪关。相比兰州，嘉峪关其实是很整洁的一个小城。那时候景区人还很少，威武的城楼就孤单地在戈壁滩中矗立。朔风猎猎，戈壁上的风裹挟着沙砾，吹在脸上生疼，风中居然还有硕大的蚊子，强行与风对抗着，想要吸食戈壁上难得的鲜血。城楼上看见城外无尽的戈壁中，孤孤单单立着一个小亭子，想来那便是古人送别时的十里长亭吧。下了城楼，信步向那边走去，记得距离大约有一百米左右。心想，这里虽然没有芳草碧连天，但长亭外古道边是有的，怎么也要体验一下。走进亭子，看介绍的牌子，果然是古人送别亲友时在此分别的十里长亭。亭子其实也平淡无奇，现代公园里的亭子大约都是仿古于此。

然而，当我转身回望远处的城楼时，无尽苍凉瞬间席卷了我。我呆立亭中，那城楼，是再也回不去的故土，走出长亭，是漫漫风沙里未知的前路，那一刻，是真正理解了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孤独。泪眼朦胧中，我明白了走出长亭，是怎样的艰难，怎样的绝决，又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迈出那一步。

嘉峪关  图源网络

因为这些经历，我想我能够理解顾某的心情。生长在兰州，学习在武汉，都是省会城市，父母和导师，都把她放在手心呵护着。突然间，从武汉，从武大如诗如画的校园，到了茫茫戈壁中的嘉峪关，那样一个远离父母，也没有朋友可以说话的地方。环境的落差，叠加上基层工作的艰苦与想象中“一杯茶水一张报”的公务员生活的落差，她渴望逃离太正常不过。就算是读者们说的都是对的，是她自己选择的，没人逼着她，她也曾经贪图体制内的安逸。但是，现在，她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现在，她后悔了，她要修正自己的错误，她要离开嘉峪关，离开这份体制内的工作，这又有什么错吗？难道这份体制内的工作就有那么好那么香就要从一而终吗？那些说她当初就不该选这条路的人，我想问，难道，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吗？难道，做出的选择就不能更改吗？

亚里士多德说过：“选择，而不是机会，决定了你的命运。”而人生，是由许许多多的选择决定的，这个年轻人，说自己一开始就意识到自己自由的灵魂并不适合体制内工作，并拿到9个offer，但是因为体制内工作在时下是一个最优选择，就随了大流，她的错误是没有能够坚持做自己，坚持选择自己喜欢的，而是活在别人的目光中。这位年轻人当然也有些眼高手低， 但也并不算投机，她只是没想到事实会和她的预估有如此大的差距，她错判了自己忍受嘉峪关这样的小地方的苦寒和孤独的能力。她本来是想屈服于世俗的选择，但是又发现自己还保留对自由和更形而上生活的向往。

但是，人生是一连串的选择，而不是一次定终生，选择错了，重新再来，发发牢骚也没什么，这样的感受没有经历过的人是很难体会的，别人不懂就不懂吧。重新开始，重新做一次选择，勇敢一点，当然，也要意识到，这是一条少有人走的路，也会很艰难，会有很多困顿。

我始终不认为，一份按部就班，缺乏创意，安稳但是并没有多少乐趣的工作应该是这一代年轻人的首选。那些说她饱汉不知饿汉饥，说叫嚣自由都是有钱有闲人的自我标榜的人，很能代表实用主义的特色。只是，自由虽然有代价，但始终值得向往，总得有人饿着肚子也要去追求它。十里长亭中，总会有人不断迈出脚步，奔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