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远程教学案例分析与点评丨没有学生的课堂

一提起课堂，人们就会想到黑板、讲台、课桌椅，就会想到教室和学生。然而在远程教学中，学生并不是真正地出现在老师面前，而只是出现在屏幕上。在这样一个没有学生的课堂里上课，与普通的课堂有什么不同？老师又该如何与屏幕上的学生进行互动并且有效地掌控课堂呢？下面我们就到美国一所大学的孔子学院去看一看，王荔老师是如何在课堂上进行远程教学的。

案

例

案例作者：王荔

在去美国一所大学的孔子学院之前，我心中比其他汉语老师多了几分忐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个孔子学院采用的是IDL（Interactive Distance Learning）教学模式，虽然通过查资料，自己开始对这种教学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但是实际的教学又会是什么样子？我应该怎样去驾驭它？它会不会影响到学生的学习效果？带着若干个问号，我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开学前的一周，外方院长Shere和技术人员把我领进了IDL汉语教室，和普通的教室相比，这个教室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也摆着几十张桌椅。不过Shere告诉我，这些桌椅基本上是用不上的，因为我的学生都是呈现在电视屏幕上的。听Shere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在教室正后方的墙壁上有两个很大的电视荧屏。在荧屏的旁边有一个摄像头，技术人员说，老师在教室里所有的教学活动都是通过这个摄像头进行拍摄并现时传送到学生的课堂里的，跟现场直播差不多。一般情况下，会有三个不同地区的学校同时上汉语课，他们不仅可以和老师互动，而且不同学校之间的同学也可以互动，非常方便。

“三个学校，可是荧屏只有两个啊？”我不禁觉得有点奇怪。技术人员解释说：“所有的学校都是同时出现在一个荧屏上的，这个荧屏会被分为四块，除了三个学校的画面外，还有老师所在地区的画面。” “那么还有一个荧屏呢？” “哦，那个啊，是专门呈现老师画面的，因为在第一个荧屏上同时出现了四个画面，显然每个画面的面积会比较小，为了便于老师能够及时发现并调整自己的教学状况，我们就把画面放大，放到第二个荧屏上面了。” 当我还在思考技术人员说的话时，院长又把我带到了教室的前面。

讲台上的摆设不禁让我感觉到有点奇怪，为什么要放两台电脑，一台不就够了吗？也许Shere看出了我的疑惑，她在旁边说：“其实右边那个才是真正的电脑，左边那个是整个远程教学的操作设备。” 我认真地数了数显示器上边的按钮，少说也有20个，能够熟练操作，看来要花点时间和工夫了。技术人员很耐心地给我讲解每个键的功能。“老师身后这两个屏幕是干什么用的呢？” 我发现这个和国内的教室差不多，“右边一个是投影布，左边基本上是不用的，上面的画面主要是学生的课堂投射。” 在培训结束后，技术人员把Greenbush技术中心的电话号码留给了我，这个中心负责整个堪萨斯州的远程教学。

两年的IDL教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清晰地记得当我走进教室，开始第一天的教学时，心里是多么紧张。我的学生会喜欢这个看起来有点年轻的汉语老师吗？这么远的学习距离，我该如何有效地和他们沟通？我能不能很好地操纵远程设备？万一坏了，我能和技术部门用英语进行有效的沟通吗？我渐渐地体会到了IDL教学对一个新手老师的挑战。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一道道难关被克服，我逐渐变得自信、成熟了。当年那个总是担心出错的我，成了学生、学校和家长都满意的老师，院长Shere也时常会把评估反馈表用邮件转发给我。当我回国后，看见有很多年轻的老师如同当年的我一样，在进行IDL汉语教学时有些不知所措，我就决定把自己的经历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

1

可不可以先不教拼音？

我教的学生是堪萨斯州三个学校的高中生，汉语对他们来说是新奇的，尤其是声调。他们总是会很好奇，为什么一样的字母，换个声调，意思就变了，比如说“ma”，第一声可以是“妈妈”的意思，第三声可以表示动物“马”。而且因为是远程教学，三个课堂的学生加起来有三十多个，所以我没有办法在有限的时间内纠正每个学生的发音。

拼音表

选自《甘老师的教学法宝》

我认真地思考自己的教学环节，声母、韵母再到声调，每一个学生都会，但是为什么把这些放在一起，学生就跑调了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不可以先不把这个拼音方案告诉学生？我就先教他们听和说，让他们相信自己的耳朵，建立一种语感呢？想好以后，我就开始尝试了。

我先从汉字入手，我读，让学生听。由于是远程，我看到的画面不大，为了确保每个学生能区别四声，我就让他们用手势告诉我。字的声调基本上准确以后，我就再扩大到词和句子层面。我从来不把拼音写在白板上，而是让学生听，锻炼他们的听力和自信，这样的教学方式大概持续了两周，当我确定学生发音差不多时，我才把拼音方案教给他们，从学生的反馈来看，效果还是挺好的。

后来有一次院长Shere来听我的课，她也比较赞同我的做法。而且她说：“汉语拼音方案是针对中国人设计的，你们的孩子在学习声母、韵母以及声调系统时，他们已经会说汉语了，而美国的孩子不一样，他们就是按照老师教的这个方案来学习的，比如说zhi/chi/shi/zi/ci/si这几个拼音后面的i，实际上是已经发生音变了，但是学生却不知道，发出了类似于j/q/x这样的音，有的汉语老师却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2

 严格的时间控制

作为IDL汉语教师，感触最大的就是这个工作要求老师要对时间有严格的控制和灵活的处理。刚开始的时候，我感觉到很不适应。最突出的问题就是关于上课时间的把握，这个问题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IDL每一节汉语课是50分钟，时间到了以后，信号自动切断，学生就从画面上消失了。可是刚开始时，自己没有经验，比如说正在布置作业，话说了一半，学生就被“无情”地带走了，这样我就必须在他们放学之前，把作业通过邮件和传真发给他们的服务商。

第二，由于每个学校有不同的课程表，三个学校每天的上课时间会相差15分钟，比如说8点信号连接好后上第一节课，但是其中一个学校会晚到15分钟，另一个学校会提前离开。特别是遇到放假的时候，每个学校的时间是不一样的。这些问题在传统的课堂上不会存在，但对于IDL老师来说，却会经常遇到，该怎么处理授课内容，调整好学生的学习状态，是一个挑战。

3

走近学生

IDL这种教学的特殊性，使我和学生产生了很大的空间距离。每天我们在一起只有50分钟，课下他们在干什么？他们有什么爱好？有什么疑问？我知道得很少。怎样才能进一步地走近自己的学生呢？我每天都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课堂很精彩，希望他们保持学习兴趣，我也鼓励学生给我写邮件，进行交流，但是效果却不太理想，总觉得差点什么。后来，在院长Shere的帮助下，我们每个月一次，轮流去访问这三个不同地区的学校。这件事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很辛苦。因为每一所学校离我的孔子学院都很远，为了赶上早上第一节8点钟的课，我大概5点30分就要出发，冬天的这个时候，天还是黑的。不过，当我走进他们的教室，学生的脸上流露出那种喜悦的表情时，我感到很欣慰，也正是因为这种欣慰，我坚持了两年，我觉得即使自己再冷、再累也值得。

4

制作各种课堂小用具，

增强教学趣味

趣味创意教具

选自《甘老师的教学法宝》

IDL课堂不能像传统的课堂那样，可以随时地奖励学生，激发他们的学习兴趣。不过经过和同事们商量，我们也做了一些吸引学生的小道具，并且增加了很多有趣的活动。比如做三个像扇子一样的牌子，粘上红、黄、蓝三种颜色，学生回答问题回答得好，我就举绿色的牌；说得一般，举黄色的；说得不好，就举红色的。这比直接地对学生进行评价效果好得多。同时，我也要求每一个学生都做三把这样的扇子，大小不定。我通常会用这三个扇子的颜色或者大小给学生分组举办活动。

除了日常的高中生教学，我还教小学生，这些小朋友大概6~8岁，50分钟的课堂时间，上课肯定是坐不住的。由于当时我还没有一本可以参考的幼儿教材，所以我就自己安排上课内容。虽然每次上课内容不一样，但是在每一节课上，我都会教他们一首儿歌、一个手工制作或者一个简笔图画，甚至把国内的广播体操改编之后，也教给了他们。十二周的课上完以后，没有一个学生跟不上课，这也是给我最大的奖励了。

有些事情经历的时候也许会感觉到力不从心，非常辛苦劳累，可是当走过去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收获了很多。回首在这所孔子学院两年的教学经历，对于我来说，那段日子就是我的财富。

案

例

点

评

点评人：叶军

点评一

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远程教学成为一个非常热门的话题，汉语教学界也不例外。在经历了最初技术带来的震撼和兴奋之后，人们逐渐开始理性地评估技术的利弊。

对技术的质疑主要来自三个方面：第一是技术，第二是成本，第三是现场感。

技术是一个是实实在在的问题，比如说带宽和网络速度，相信谁都不喜欢断断续续的视频信号和迟滞的声音。为了获得传输上的流畅，就得牺牲诸如图像分辨率和声音清晰度等传输内容的品质，而品质的下降必然导致受众的不悦，使教学效果大打折扣。

成本就是钱，无论是播出和接收，相应的设备购置都是一笔不菲的费用；节目（课程）开发与制作，不仅需要有大量硬件方面的投入，还需要大量的人力投入；网站的运行和维护也远比想象的复杂。尽管技术发展很快，个人电脑等终端设备日益普及，但是在互联网上发布远程教育课程仍然需要强大的经济基础做后盾。

其实，技术和资金终究是可以解决的，最大的问题是现场感。教学本质上是人与人的交流，而远程教育模式下，或者是人与机器交流，或者是人与人通过机器交流，没有了教学的现场感。如果说缺乏现场感对于教师单向传授式（lecture）教学来说影响不大的话，对于语言教学这样依赖大量的互动和交流的教学方式的影响却是致命的。很难想象有人能够单单通过网络课程的学习掌握一种语言。

对技术的质疑并不是完全否定技术的作用，而只是将技术从万能的神坛上请下来，帮助我们理性地审视技术对于语言教学的功效。案例中所展示的交互式远程教学（IDL）就是在合理利用技术方面的一种成功的尝试。在一个类似于多点电视会议系统的帮助下，处于不同地点（学校）的学生好像聚集于同一个教室，可以同教师和其他学生进行实时的交流。IDL让更多的人可以打破空间的阻碍通过网络一起学习，又能最大限度地享受传统教学实时互动的好处，是一种弥补师资缺乏或偏远地区汉语教学的有效手段。

点评二

尽管IDL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传统教学中的互动性和现场感，但是跟面对面的教学相比，仍然有很多的不同。

案例中王老师已经提到了好几个方面。例如，在IDL课堂上如何准确地掌握时间，如何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如何奖励和激励学生，等等。我们是否注意到王老师一个与远程教学似乎背道而驰的做法——每月抽出时间轮流到三个学校面授。

明明每天都可以通过电视屏幕与三所学校的学生见面，为什么还要不顾路途遥远坚持定期去面授呢？王老师在案例中提到了“距离”。

在远程教学中技术要解决的就是距离问题，不要说同一地区的三个学校之间，就是远隔千里，远隔万里，网络也可以通过直播的方式轻松地跨越。然而，技术跨越的仅仅是空间距离，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心理距离却无法通过网络完全拉近。由于缺乏面对面的接触，教师和学生的相互了解并不那么真切。人不是机器，人具有丰富的情感，教师和学生的感情，相互之间的细微的、感性的认知有时会对教学产生很大的影响。王老师意识到这方面的重要性，她想了解学生有什么兴趣爱好，学生课外做些什么，学生有什么要求和疑问，但由于空间上的隔阂，网上上课的时间有限，尤其是在网上课堂这样的公共空间中无法与学生进行个别交流，她觉得应该用一些其他的方式弥补这一不足。王老师尝试通过电子邮件的方式，但是效果不佳，因此她最终选择了不辞辛苦定期赴三所学校轮流面授。可以看出，王老师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不仅给学生带来了“画中人”变“真人”的新鲜感，最重要的是通过面授拉近了老师和学生的心理距离，使教与学的纽带连接得更加牢固。

其实，远程教学的距离感还会给教师带来其他方面的新挑战。由于教师和学生并不真正处于同一个空间，教师对学生的控制力大大降低，学生很容易受到环境的干扰，一不小心就容易掉线，这就给教师的课堂管理带来了挑战。教师需要有更多的办法来吸引学生的注意力，使他们的注意力牢牢集中在课堂上。由于媒介的限制，尽管教师与学生之间可以进行互动，但是互动的质量跟面对面的交流相比会有较大的损失，对教师来说，为了弥补媒介造成的损失，教师的语言、表情、手势、动作等要表现得更加充分甚至夸张，这样才能保证学生能够接收到足够的信息。同样，由于学生的反馈也不容易为教师所察觉，教师需要对教学做更加充分的准备，同时要在教学中增加一些主动的反馈环节，以随时掌握学生的学习情况。

以上案例摘编自 

《国际汉语教学案例分析与点评》

（叶军著，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5）

本文案例作者：王荔

整理者：胡项杰

点评人：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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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李文雅

美术编辑 | 黄思敏（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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